半月談記者 呂夢琦 李紫薇
盡管教育部門三令五申要求減輕中小學生課業負擔，并多次開展專項整治，但仍有一些地方的中小學“明減暗不減”，頻繁將“成頁不成冊”的電子作業或試卷照片發到微信群讓家長打印，多的時候一晚上得打印幾十頁，令人抓狂。
這一操作不僅導致學生減負難，家長下班后也疲于看群，生怕一時疏忽耽誤孩子作業進度。久而久之，打印作業就成了萬千家長的“必答題”。
一上小學就要買打印機
今年國慶中秋假期，中部某市一名家長吐槽，自己每天都得盯著班級微信群，8天時間各種作業打印了60多張紙，“孩子上小學就開始打印作業，上初中打印量更大了”。
受訪家長認為，打印作業帶來的經濟成本尚在其次，由此造成的精神消耗難以承受。多位家長反映，不同科目老師發作業的時間不一，大人得一直關注群消息，如果家里打印機出故障，一晚上還得跑好幾趟打印店。更為煩惱的是，下班后還得準點回家，如果回家晚了就來不及打印，耽誤孩子寫作業，干脆重新買個可以在手機上遠程操控的打印機。
對不少城市家庭來說，孩子一上小學，首先要買的就是打印機。電商平臺上的打印機廣告，也喊出“適合打印作業”“家長必備”等宣傳語。不少家長抱怨，打印機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家庭“必備教具”？學生的作業非得家長打印嗎？
一些家長還反映，A4、B5紙張尚能在家中打印，但有時碰上作業要求打印成A3大小或彩色版，就得去外面打印。一些小區門口的商鋪，也開始配套打印服務。一名商鋪老板說，開始他只賣文具，但不少家長來問能不能打印A3或彩色作業，他就添置了大型打印機和彩色打印機。一名社區工作人員告訴半月談記者，社區為居民提供免費打印服務，來打印的主要是給孩子打印作業。
更尷尬的是一些帶孩子回老家探親的家長，也得打包帶上打印機和電腦，搞得“歸途”像“囧途”。一名家長說，老家在村里，如果不帶打印機，只能到縣城打印，更麻煩。
對于孩子們來說，打印作業不但難以減輕課業負擔，有時甚至負擔更重。尤其是一些初中班級群里布置的作業較多，學生回家仍要搞定“題海”，一旦家長打印遲了，孩子就必須熬夜到更晚才能完成作業。
政策執行僵化，微信群隱蔽監管難
一名二年級學生家長的微信群顯示，老師將教輔書上的習題拍成照片，一張張發到群里讓家長打印。這名家長不解地說：“一本書十幾元，一張一張打印效果差不說，打印完30元也不止，既費錢又費力。”
教育部門明令禁止用手機布置作業，也多次進行整治，為何屢禁不止？這背后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一科一輔”政策已制定多年，但存在機械執行現象。
2015年教育部等三部門印發《中小學教輔材料管理辦法》明確提出，各地市教材選用委員會根據當地教育實際和教科書使用情況，按照教科書選用的程序，從本省中小學教輔材料評議公告目錄中，一個學科每個版本直接為各縣（區）或學校推薦1套教輔材料供學生選用。
然而，有的地方在編訂教輔材料目錄時論證調研不充分，無法滿足實際教學需求。一年兩個學期，只能征訂一次，學生需求變了也無法補訂，老師們只能“各顯神通”。中部某省一名初中教師說，初三上學期學生要用到一本知識點梳理教輔書，下學期則主要是增強學生應用能力，但按照“一科一輔”要求，無法繼續征訂其他材料，只能給學生打印。
有的地方甚至把老師手里的教輔材料數量也對標“一科一輔”。一名中學老師反映，有一次檢查組到他們學校檢查，看到老師有多本輔導書，竟說違反“一科一輔”政策，之后老師們都心存顧忌，把教輔書包上書皮。
近年來，有關部門對教輔材料違規征訂整治力度不斷加大，學校強迫、誘導學生購買教輔材料現象得到有效遏制，但在教學過程中，學生面臨可用教輔材料減少問題。同時，中小學教師自主設計校本作業能力仍有提高空間，一些教師無奈之下只能把教輔書逐頁拍成照片，發到微信群里讓家長打印。
已有不少學校加強教研能力，根據學生情況和教學需求，形成錯題重組、試題精選等強化學習效果的校本作業，但學校對集中打印有嚴格要求，嚴控打印量和類型，打印需要備課組長或年級主任簽字批準。
西部某省一名教師說，每個班學生學情不一樣，各個老師選擇的試卷、錯題重組也有差別，每天都找領導簽字打印不切實際。有位初中地理老師經常在班級群里發作業，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就專門在群里發信息向家長解釋：“學校各種打印任務很多，我們只能靠自己。”
此外，微信交流自帶私密屬性，有關部門管理難度大。班級微信群的成員只有老師、學生和家長，封閉運行，“外人”難以一窺究竟。一位市教育局副局長說，盡管“微信作業”被明令禁止，但教育督查時也不好翻看老師和家長的手機微信。
改進思路，既減負也增效
打印“微信作業”違背“雙減”要求，需要從根源上改進思路，充分考慮各方現實情況精準施策。
根據教學變化，及時完善“一科一輔”制度，堅決避免執行過程“一刀切”，做到“活而不亂”。山西省陽泉市郊區教育局副局長王瑞金建議，上級主管部門對教輔材料目錄進行動態管理，制定目錄前充分征求教師建議，加以科學論證，定期刪除題型老舊、質量不佳的材料，并通過集體采購降低價格。
學校要擔起責任，在避免浪費的基礎上保障打印開支，為教師日常打印自主設計的校本作業提供便利。由此造成的成本增加，各級政府應在專項經費中予以保障，避免轉嫁給家長。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說，老師從大量題目中挑選適合學生的練習題，各種自主設計增多，反映出老師更注重精準教育和發揮主觀能動性，這是教育減負增效的一個重要環節和可喜變化，學校應予以充分鼓勵和支持。
改進監管方式，完善溝通機制。微信群的私密性對監管提出了更高要求，教育部門應通過主動下沉走訪、暢通問題反映渠道等方式，增強及時發現問題的能力，同時做好保密工作，讓老師、學生和家長有話愿說、有話敢說，切實增強監督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