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的老人，槳尖
戳破江面，整個時代
都在翻滾
那些被他搬運過的
魚、蝦，以及
一些叫不知名的鵝卵石
他得想辦法放進
孫子的浴缸里
后來，他把自己折成紙船
也放進孫子的浴缸里
父親的橘子樹
父親數了數南邊的
橘子樹，結了兩枚
北邊的卻壓彎了枝頭
他彎腰時，口袋里的藥瓶
和秤桿同時發出聲響
整個下午，天空
在兩種甜味之間擺動
竹籃里熟透的夕陽
漸漸變沉，壓住
他衣領上松開的
那根白線頭
夜泊的人
我用一整夜的時間
坐在江邊上，一動不動
仿佛，一不小心就坐了
半個世紀，江水
也隨著我坐立的方向
偷偷在暗中改了流向
順便把上世紀的姓氏
悄悄地埋進泥沙里
你說，坐在江邊上可以聽到
漁火的嘆息，以及無數個
沉在水底顫抖的星子
可遠處的風總是來的
不合時宜，翻出
舊時的泥沙還不忘
讓清澈變得渾濁
直到，晨光把江水熬成粥
我才發現，膝蓋上既然長出
許多細小的錨
老去
說起老去，是一件
多么容易的事，就像
切開一枚熟透了的果實
那份突然涌出來的甜
卻散發出腐爛的誠意
當我們坐在陽臺上
談起，奇怪的是
窗外的梧桐樹既然
不發出聲響的落下
兩片葉子，就連茶幾上的
水痕也悄悄爬上了邊緣
朋友忽然說起
在某個清晨的鏡子里
發現了一根白發
像冬天的第一片雪花
落在無人問津的荒原上
那樣安靜
黃昏后的江水
江水，總在黃昏后變得
更加柔軟，仿佛
一封被淚水打濕的信簽
當然，它也會趁人不注意
緩緩地將自己徹底打開
假如有人手提燈籠
堤岸行走，你會發現
跟隨他身后的
還有那些搖曳在風中的
狗尾巴草
（作者系孝感市作協會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