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題材電影《得閑謹制》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名為“戈止鎮”的地方,鎮名為整部影片寫下了一行意味深長的注腳:戈,是手段;止,才是目的。這提醒我們,無論如何舉“戈”,“止”才是所有行動真正指向的目標。

“得閑謹制”背后的自我追求
《得閑謹制》在多個層面都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它具有鮮明而獨特的視聽語言風格,片中多次出現帶有默片質感的老電影畫風,與現實段落交錯呈現,形成一種歷史記憶被不斷喚醒的視覺節奏;方言的運用同樣耐人尋味,南京話、宜昌話、重慶話等多種地方語言交織其間,既強化了人物的真實質感,也讓不同地域的觀眾在聽覺上獲得了“各取所需”的親切感與代入感;影片的不少臺詞也后勁十足,許多表述看似平實,卻蘊含著極強的哲理意味;在細節層面上,影片埋設了大量隱喻與象征,為觀眾與自媒體的多重解讀留下了充足空間。
這些可圈可點之處,幾乎可以圍繞每一個人物、每一處細節展開討論。但在我看來,影片最值得反復咀嚼的,并非某一具體技法,而是片名本身所隱含的那個核心概念——“得閑謹制”。
相信不少觀眾在初次聽聞這個片名時,都會感到些許困惑:它究竟意味著什么?海報上“戰地維修,機械制造”的提示,給出了最初的線索。觀影過程中,我們跟隨主角莫得閑進入這段故事,在了解他鉗工手藝的同時,也逐漸理解了“得閑謹制”的真正指向。
“得閑謹制”并非一句口號,而是莫得閑印刻在自己制作的器物之上的款識。它既是一種創作標志,也是一枚印章,更是一種被反復確認的自我追求。在中國傳統工藝語境中,這樣的標記并不只是署名意義的存在,往往還同時承擔著“署名—信念—責任”的多重含義。器物一旦被刻上這行字,便不再只是工具,而成為匠人與世界建立關系的見證。
從這一意義出發,“謹制”首先指向的是莫得閑對器物本身的態度。無論是維修蘇羅通炮,還是制造用于保衛家園的各種工具,影片始終強調一種近乎執拗的工匠精神:對器物的敬畏、對材料的理解、對細節的堅持。制作并非為了炫技,而是一種對結果負責的過程。正是在這種“謹制”之中,器物獲得了超越功能性的分量,也讓觀眾理解到,技術本身并非中立性的存在,它總是與制造者與使用者的價值立場緊密相連的。
把覺醒嵌入現實抉擇
但“謹制”并未停留在器物層面。隨著敘事推進,它逐漸轉化為一種精神層面的呼喚。莫得閑以“時刻準備著”的態度,通過日常勞動為反抗日本侵略者做著長期的準備;梅德福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提醒小分隊外敵當前;老太爺、防空炮長等人物,也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了從被動承受者到主動行動者的轉變。
而影片并未把這種轉變處理為宏大宣言,而是讓它發生在具體的選擇與具體的行動之中。反抗并非突如其來的激情,而是在一聲聲吶喊中逐步建構的意識。也正是在這一層意義上,影片對反抗精神的呈現顯得尤為克制而有力。它沒有把覺醒簡化為情緒動員,而是將其嵌入日常勞動與現實抉擇之中。
然而,《得閑謹制》更打動我的地方,還在于它并未讓這種精神止步于仇恨的累積,而是試圖指向一種更為長遠的價值方向。影片反復呈現“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景象,這同樣并非簡單的生存口號,而是一種對未來生活的想象。人們之所以選擇反抗,并不是為了延長暴力鏈條,而是為了重新奪回幸福生活的可能性。《得閑謹制》始終將敘事重心放在人物的行動邏輯與現實選擇之上,影片并未將反抗精神抽象化或情緒化,而是通過一系列具體勞動、準備與犧牲的呈現,使其始終與保衛家園、守護生活的目標緊密相連。
真正值得被“謹制”的是和平
影片的高潮部分,那架貫穿全片的蘇羅通炮在攻擊敵人的同時,強大的后坐力一次次猛烈撞擊著炮手的胸口,這一場景無疑極具震撼力。冰冷的金屬與脆弱卻堅決的肉體正面相撞,讓戰爭的殘酷不再停留在抽象層面。觀眾很難不為這種犧牲精神所動容,也幾乎本能地希望給予角色更強大的力量。但影片由此將這種濃烈的情感轉化為理性的提醒:以巧妙的對白設計,平實地道出抗戰對于百姓生活的真正意義。
回到片名,“得閑謹制”最終指向的,并不是一種技術宣言,而是一種態度。我們講述犧牲,不是為了制造新的仇恨;我們重溫抗戰記憶,是為了讓這樣的歷史不再重演。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得閑謹制》超越了一部戰爭題材影片的普通范式,它通過器物、通過勞動、通過覺醒,反復提醒世人:真正值得被“謹制”的,是和平本身。只有當“戈”“止”了,我們才能真正“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