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9月1日，江蘇省第一所希望小學——盱眙縣希望小學落成后的首場開學典禮上，升旗儀式正在舉行。300多名新生卷著褲腿，赤腳踏在泥濘里，小臉如向日葵般仰起，望向五星紅旗的目光里寫滿了懵懂、興奮和憧憬。
1992年9月1日，盱眙縣希望小學舉行第一次升旗儀式。王廣林 攝
這一瞬間被記者以黑白影像定格，配以《希望踏著坎坷走》的標題發表在次日新華日報頭版。彼時，簡陋的校園里僅有兩排瓦房。32年過去，盱眙縣希望小學在時代的變遷中日新月異：2009年獲評全國模范希望小學，2019年獲評全國示范希望小學。
又到開學季，當年照片中赤著腳參加開學典禮的農家娃們，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從老照片中“走出”，他們再度相聚母校
8月27日，周子瑾、戚媛媛、吳德康、滕快鋒等4名該校第一屆學生從老照片中“走出”，再度在母校相聚。
吳德康、戚媛媛、周子瑾、滕快鋒（從左到右）四位老同學在盱眙縣希望小學重聚。
“當年旗桿正對的地方，就是今天的思源樓。”如今，周子瑾成為母校的一名語文老師，在新時代接棒鄉村教育。她領著昔日同窗在校園里走走停停，怎么看也看不夠：希望樓、長泉樓、思源樓、景行樓等5棟教學辦公樓拔地而起，取代了原先的磚瓦房。土路變成水泥地，操場鋪上塑膠跑道，音樂教室里時時飄出鋼琴聲，黑板后裝上了一體機……鄉村小學的硬件水平已經不輸城里。
“孩子們再也不用在開學日拿著鐮刀割操場雜草了。”滕快鋒忍不住感嘆。
蒙蒙細雨中，希望的苗圃綻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不惑之年的幾位同窗陷入了對往昔的回憶：土路、板凳、赤腳，以及迎接新生活的激動喜悅，拼湊出那個他們夢想和希望起航的起點——
1991年，當地遭受百年不遇的洪澇災害，明祖陵鎮3所學校被淹，大批孩子失學在家。次年，由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發起、臺灣同胞陳大偉捐贈20萬元興建的江蘇省第一所希望小學在盱眙落成。首屆320名孩子背起書包，走進新學校。
周子瑾（左一）和昔日同窗在老照片前，給學生們講起學校初建時的場景。
“看！這張照片上每個孩子身后都有高矮不一的板凳，這些板凳是我們從家里帶來的，有時候周五會把板凳捎回家，修一修再帶過來。”滕快鋒記憶猶新。
“1992年開學那天剛好下雨，操場還沒完工，農村的土路到處是泥，我們就把褲腿挽起來，光腳踩在泥地里，這樣鞋子就不會弄臟了。”吳德康回憶說。
六年受益一生，教育改變農家娃命運
今年80歲的新華日報原攝影記者王廣林還清楚地記得當年拍攝的情景：“開學那天，娃娃們走在崎嶇的土埂上，灑下一路的歡聲笑語。好多孩子是第一次參加正式的升旗儀式，感到很新奇很激動。我趕緊搬來一條板凳站在隊伍的前面，從一個比較高的角度捕捉孩子們的表情，定格下這難忘的一幕……”這幅《希望踏著坎坷走》因其新聞價值和視覺沖擊力，還獲得了省好新聞獎。
32年前的報道還記錄下諸多感人細節：因家庭困難停學一年的沈紅梅又能上學了，她收到福建小朋友贈送的學習用品，無比激動；11歲的朱慧英第一次背上書包，再不當小豬倌啦，她笑了……
作為江蘇省第一所希望小學，盱眙縣希望小學自誕生之初就飽受社會各界關注。以“希望”之名，架“未來”之橋，愛心的涓滴匯聚，讓“教育普惠”的理想成為現實。
周子瑾和戚媛媛在盱眙縣希望小學讀書時是多年同桌。
“學校很注重對學生的興趣培養和素質拓展，美術課上學水粉素描，音樂課上聽老師拉手風琴，我們還組建了鼓號隊到縣城參加比賽。直到上中學后和同學聊起來，我才知道身為希望小學的學生有多么幸運。”周子瑾說。
“六年受益一生”，是這座鄉村小學的理想。它所傳遞的善意、希望和對教育事業的重視，成為一屆屆學生終身獲益的財富。
大學畢業，看過世界，當大多同學選擇到城里做中學教師，戚媛媛卻毫不猶豫地回到家鄉，成為盱眙縣實驗小學的英語教師。 “好的童年治愈一生，優秀的小學老師能給予學生照亮一生的光芒。”
從“有學上”到“上好學”，希望在不斷延續
這4名學生中，地理上走得最遠的是吳德康。他在南京珠江路經營一家中古照相機店，成為攝影發燒友的集聚地。工作之余，他喜歡驅車踏遍祖國壯麗山河，卻從未忘記人生的起點。2021年，吳德康為母校捐獻了照相機、打印機，還發動伙伴們為西藏墨竹工卡縣南京實驗小學帶去價值7萬元的教學及生活物資。他永遠記得捐贈的那一天，湛藍的天空輝映著潔白的哈達，少數民族孩童的眼神亮晶晶地閃著光……
再次回母校的吳德康，總是忍不住拿起相機拍攝校園新場景。
“你們能認出照片里哪一個是我嗎？” 指著昔日開學照，周子瑾笑著問她的學生。孩子們看看黑白照片，又抬眼望著老師和身邊的校園，有些不可置信。
照片內外，交織今昔巨變。據校黨支部書記、校長陳葆青介紹，2013年，學校通了校車，孩子們的上學路不再艱難。城鄉教育的鴻溝被逐步抹平，教育共同體加速形成，村小教師有更多機會，走進教師培育站、名師工作室參加研討培訓。目前，該校承擔1個國家級課題和2個省級課題。教師接興國捧回“全國優秀教師”“全國優秀班主任”“中國好人”等諸多榮譽稱號，鄉村學校有了“大先生”。從“有學上”到“上好學”，農家娃們在家門口也能享受到優質教育、實現全面發展，系好人生的第一顆紐扣。
在王廣林的印象里，1992年的盱眙還是個貧困的蘇北縣城。如今，盱眙堅持工業強縣，加快構建現代產業體系。百億級產業規模的盱眙小龍蝦已成為耀眼的名片。盱眙連續5年入選“全國縣域旅游綜合實力百強縣”，為蘇北唯一。
一所希望小學的蓬勃生長，被編織進時代發展、鄉村振興的歷史經緯之中。越來越多的學生以“希望”之名，交出成長“答卷”。32年來，先后有1.2萬名學生從這里走出，有的還考入北大、同濟、南大等著名高校，奔跑在新時代新征程上，成為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
“作為一名攝影師，你覺得這張照片為什么動人？”記者詢問吳德康。
他說，答案就藏在孩童們的眼睛里：“他們看的方向，是遠方，是未來，是希望。”
文字：馮圓芳
攝影：蔣文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