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訊 編號A15591電影放映服務器，中宣部電影質量檢測所（以下簡稱電影質檢所）盜版追查工作組將它命名為“幽靈一號”。過去三年，利用“幽靈一號”制作的高清盜版電影一直在市場上不斷出現，電影質檢所力圖通過對盜版影片技術檢測發現它，但由于該服務器已被改造，致使始終無法定位查找到。
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揚州。本文圖片均警方供圖
直到今年春節再次“作案”，潛伏的“幽靈一號”終于被公安機關查獲。
今年春節，《流浪地球》等8部春節檔電影集體遭高清盜版，盜版電影流至網絡，一度出現“攜片拜年”的“盛況”。中國版權協會監測數據顯示，截至3月6日，春節檔8部影片高清版侵權鏈接3.89萬條，點擊播放總量約8288.2萬人次，初步預估票房損失和正片視頻平臺損失約7.87億元。
在公安部的部署指揮下，江蘇揚州、河南南陽等地公安機關破獲了系列春節檔電影盜版侵權專案。調查發現，在過去的幾年內，盜版團伙利用“幽靈一號”等放映服務器播放正版電影然后高清翻拍，發展出一條集制作、發行、加密等為一體的高清盜版的產業鏈，擁有著遍及全國20省300余家加盟私人影吧。
4月29日，公安部在江蘇省揚州市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截至目前，公安機關共偵破影視侵權盜版系列案件25起，抓獲犯罪嫌疑人251人，打掉盜版影視網站361個、涉案APP 57個，查繳高清電影盜錄服務器7臺。
“幽靈一號”：換了身份的服務器
影院播放正版電影必須具備放映服務器、影片拷貝、以及用于解密影片的密鑰。和所有電影放映服務器一樣，“幽靈一號”也有兩個關鍵元素，一個是數字證書，一個是水印芯片。數字證書就是放映服務器的身份信息。水印芯片與數字證書對應，在播放影片時生成水印，通過水印可以溯源影片的播放時間和播放機器。正規影院需要把放映服務器在國內三大影片發行平臺注冊備案，獲取影院的賬戶和密碼，用于獲取片源相對應的密鑰。
電影質檢所盜版溯源工程師周令非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早在2016年，他就發現市場上陸續有帶有序列號A15591電影放映服務器專有水印的盜版電影，但服務器下載電影密鑰時綁定的是空殼影院，無法對該服務器進行定位。調查人員便通知影片發行機構將該服務器的數字證書列入了黑名單，這也就意味著憑借A15591的數字身份證書不再能從電影發行方獲取密鑰。
但帶有A15591專有水印的盜版電影并未從市場上消失，電影質檢所當時就判斷“它已經不是它了”。也就是說A15591這臺服務器還在獲取密鑰播放電影，但是用的已是別的經備案的服務器的數字身份，這導致監管部門無法定位A15591放映服務器，也因此它被命名為“幽靈一號”。
今年春節檔電影大規模的高清盜版亂象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澎湃新聞從公安部獲悉，中央領導同志高度重視。國務委員、公安部部長趙克志多次召開專題會議研究工作措施，要求迅速偵辦、依法嚴懲。公安部成立孫力軍副部長任組長的打擊春節檔電影侵權盜版系列專案工作組，梳理重點線索，部署江蘇、浙江、河南等地強力推進案件偵辦，集中力量破案攻堅。
揚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隊行動大隊大隊長姚冰介紹，辦案民警通過化妝偵查、摸排小影吧院線高清盜版影片來源，落地鎖定了為江蘇、河南等多地影吧提供春節檔高清盜版片源的馬某予團伙。
2019年3月1日夜，公安部指揮多省市集中收網，截至目前，在遼寧、黑龍江、湖南、河北等地抓獲馬某予等50名犯罪嫌疑人，扣押盜版影片制作、播放、加密等設備13673件，其中放映服務器4臺，4臺服務器當中就包括追蹤已久的“幽靈一號”。
據中國版權協會版權檢測中心監測并取樣，經送中宣部電影技術質量檢測所對互聯網上春節檔8部影片共27個盜版版本進行檢測發現，所有的高清盜版影片水印，分別來自馬某予團伙編號為A15591和A11032的放映服務器。春節檔電影集體遭高清盜版案告破。
盜版團伙工作室內制作盜版電影的設備。
同步上映：失控的克隆機和片源拷貝
“幽靈一號”是馬某予從一名叫霍某雷的男子處購得的。霍某雷在此之前曾開設文化傳媒公司，為正規影院售賣電影播放設備，提供裝修維護服務。在此案中，就是他幫著馬某予讓“幽靈一號”有了另外一個身份。
據霍某雷供述，2017年他帶著技術人員劉某到河北唐縣一家影城，這家影城的設備是霍某雷售賣并維護的，所以他輕易的接觸到了影城的放映服務器。隨后劉某進行了刷機，擁有了正規影院放映服務器的身份。馬某予手里的另外幾臺放映服務器也是通過此種方式實現“克隆”。
系列案中的河南南陽破獲的王某軍等人侵犯影視作品著作權案中，南陽市公安局治安支隊管理大隊副大隊長張棟介紹，團伙成員則是通過放映服務器生產公司的離職員工克隆了一家影院的放映服務器。
辦案民警介紹，系列案中涉案放映服務器均為香港GDC品牌，大都是生產廠家的離職維修人員進行克隆刷機。經查，目前此品牌的放映服務器在中國內地市場占有量達百分之六七十。除此之外，上述技術人員劉某還提到，此放映服務器還有一個漏洞，舊的版本可以更改放映服務器的時間。而盜版團伙利用這點，就能提前實現電影翻錄盜版制作，使得線下的影吧也能跟正規影院一樣，同步上映新影片。
正版電影拷貝是馬某予從影院的放映工作人員處拿到的，他會支付500到1000元的好處費。據一名曾借電影拷貝硬盤給馬某予的影院工作人員稱，行業內影院之間互借硬盤很常見，因為發行方提供給影院的硬盤可能會出現問題，有的時候為了保證電影如期正常上映就會互借硬盤，影院也沒有相關限制規定。辦案民警表示，片源管理不嚴，一定程度上使得一些不法分子輕易從正規影院獲得正版拷貝硬盤用于盜版。
王某軍案中嫌疑人獲取片源的方式更直接，王某軍的姐姐經營著一家影院，王某軍直接可以獲得電影拷貝。
有了片源和放映服務器，還需要登錄發行方網站下載密鑰的賬號和密碼，霍某雷供述，賬號和初始密碼都有一定的規律，有一些他提供設備和維護的影院，他本人也知道賬號密碼，只要問放映人員也會告訴他，霍某雷將這些賬號和密碼告訴了馬某予用于下載密鑰。張棟介紹，王某軍團伙同樣掌握了下載密鑰的用戶賬號編織方式和登錄初始密碼，破解了河南內鄉一家影院的賬號。
加密發行：私人影吧加盟
實現了正版影片的放映之后，通過高清攝像機的翻拍以及聲音的收錄，編輯合成以及修正，一部高清盜版的影片就制作成了。
為了防止制作的盜版影片外泄，馬某予團伙還對影片進行了加密處置。系列案中，一名叫王某靜的給多個團伙制作售賣“加密狗”，一種軟硬件結合的加密工具。
王某靜介紹，將加密狗插在電腦上，用自己開發的綁定軟件對電腦上的硬件數據進行綁定，從而加密的影片只能在綁定對應“加密狗“的電腦上播放。
王某靜說：“馬某予他們將盜版影片通過我的加密程序進行加密，然后再發給他們的下線影吧客戶，影吧只有在綁定了加密程序和加密狗的電腦上才能播放這些盜版影片，單獨將影片拷貝到其他設備上是播放不了的，影吧只能依賴于他們”。
姚冰告訴澎湃新聞，盜版影片通過重新加密、打水印，上傳至百度云盤，發布給下線。此時，為了防止線下影吧客戶在放映時再次翻錄，馬某予團伙會在進行授權解密盜版影片的同時，遠程控制對方的電腦安裝一款名為“大勢至”的軟件，這款軟件能管理電腦軟件運行，可以實現安裝之后無法下載任何播放器，下載器，錄屏軟件等功能。
馬某予團伙的主要客戶是私人小影吧，一些影吧對新上映影片有強烈需求，但缺乏合法獲取渠道, 最終為盜版影片產業鏈提供了土壤。對于私人影吧，馬某予團伙采取加盟的方式，一般加盟費是兩萬元，每月再交片源費3000元。因為片源穩定、質量高、管理嚴格，馬某予等人短短兩年時間里在全國20省發展了330家私人影吧下線。
但馬某予團伙在今年春節期間給一名叫做肖某平的私人影吧老板安裝“大勢至”軟件時出現了紕漏。肖某平發現，他的一臺電腦上“大勢至”軟件未能正常安裝，自己便點了退出，用錄屏軟件，翻錄了電影。
姚冰介紹，隨后肖某平將從馬某予團伙處獲得的春節檔高清盜版片源盜錄，未經加密，通過百度云盤發給6個下家，并通過微信收款5900元。
此后，未加密的盜版影片便一發不可收拾，迅速傳遍網絡。
網絡黑產：為賭博、色情網站導流
辦案民警介紹，此次春節檔盜版影片在大中網站基本未出現，大量傳播的盜版鏈接主要來自非法小網站。此類小網站多注冊境外域名，無需實名備案登記，建站便捷，由其背后鏈接的資源網站提供大量侵權作品，成本低、運行快、封堵難，多通過廣告投放與為賭博、色情網站導流等方式牟利。此類網站通常采取微信、QQ圈群分享鏈接即可免費觀看的傳播方式，導致春節期間出現盜版影片“攜片拜年”現象，盜版影片鏈接呈現“病毒式”傳播蔓延。
“麻花影視”APP是春節檔電影權利人反映最強烈、侵權播放量最大的平臺，注冊用戶100余萬人，春節期間春節檔電影侵權點擊量達526.2萬次。公安部部署浙江公安機關查清了“麻花影視”APP犯罪團伙組織架構，指揮開展收網行動，截至目前境內抓獲蔡某羿等8名犯罪嫌疑人，境外抓獲禹某等9名犯罪嫌疑人。
經查，“麻花影視”APP服務器架設在境外，在國內虛假注冊空殼公司，實際辦公地點及負責運營管理、技術維護等主要成員均在境外，在境內雇傭人員通過微信、QQ等社交平臺進行推廣。春節期間，“麻花影視”APP通過犯罪嫌疑人張某華（其片源來自互聯網）獲得春節檔影片高清盜版資源，采取用戶轉發、分享鏈接即可免費觀看的方式廣泛傳播擴散，以推送廣告及賭博網站強制鏈接方式進行牟利。為堅決查清打掉這一犯罪團伙，公安部專門派出工作組赴境外開展聯合調查取證和抓捕解回工作。
經中宣部電影質檢所對“麻花影視”APP線上8部春節檔高清盜版影片進行水印檢測，發現與馬某予犯罪團伙線下制作的盜版影片版本一致。
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局長李京生表示，系列專案暴露出來的侵權盜版犯罪新特點、新問題，以及行政監管工作中存在的薄弱環節，公安部一方面將認真總結辦案經驗，創新完善技戰法，提升偵查打擊水平，持續重拳打擊電影侵權盜版犯罪；另一方面，將積極會同行政主管部門加強行業監管和網絡整治，不斷深化綜合治理，切實提升打擊侵權盜版、保護知識產權力度和效果。
【編輯：葉圣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