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又來電話了:四兒,柿子紅了!好像從不需要預約,也無需等待,每年的這個時候,母親就會準時跟我們提醒:柿子已熟。
母親知道我喜歡吃柿子,打小就愛。
小時候的農村,生活物資匱乏,日常打牙祭的食物少之又少,所以一到秋天,柿子就成了我們孩童心儀的對象。
隔壁姨爺家有兩棵柿子樹,很有些年頭了,長在家門口水田邊,樹干粗壯,枝葉茂盛,結的柿子個大且多,皮薄肉厚,吃來味道綿甜。每年柿子長得半大成形時,就已成了我們這些放牛娃垂涎三尺的目標。趁姨爺家進屋吃飯或上工的間隙,我們用大塊石朝柿子樹上扔,或用長篙子往樹葉子上捅,總有被砸中或捅中的柿子落下,滾落在田溝邊,院子頭,伙伴們爭著搶著撿起來就往家里跑。
撿的如果是青的,就從柿子柄處,用四根竹簽子戳進果肉里去,放進稻草窩里,據說這樣熟得快,要等熟了再吃。如果掉落下來是柿子是紅的,那是撞大運,剝開皮去,當即大快朵頤地就吃掉。其實有的皮雖紅了但還是生的,為填飽肚子,也會饑不擇食,咬開柿子,不管果肉冒著白漿,就和著柿籽吞下肚去!那種生澀麻口又燒心的滋味,至今刻骨銘心。況且,姨爺家的柿子大多時候是七成青的時候,就被下了樹,裝進了壇子、缸子、籮筐里“窩”紅,他們要賣錢,或自家吃,所以給我們撿吃的機會并不多。
三公里外的深山,有個叫黑洼的地方,有片野柿子林,說起來是集體的山,但也是有主的。那片山林被承包給租戶砍柴燒窯,所以按管理權屬就歸租戶所有。生長的柿子個頭小,但長勢繁密,秋熟后遠遠望去像掛著一片燈籠。籽多,肉少,但吃起來與大柿子相比,別有一番風味,我們叫它油柿子果。雖說黑洼山高林密,還有守林人重兵把守,但樹矮易摘,這種誘惑對放牛娃來說是無法抗拒的。放學后或放牛時,灣里一群放牛娃便邀約“組團”出動,摸到了目的地,參加人員進行任務分工,靈活會爬樹的就負責上樹采摘,膽小的、笨拙的就在外圍把風,最后所得大伙平分,大部分時候“收工”順利,往往都能滿載而歸。但也有失手的時候。一次,駐守靠灣邊最緊要處的伙計把風時竟然睡著了,被偷偷摸上來的護林人“反偷襲”成功,逮了個正著。護林人大聲呵斥,驚動了正摘得起勁的其他同伴,瞬時柿林里樹葉亂飛、塵土升騰,大伙如驚弓之鳥倉皇四散。那個后來被護林人放回來的伙計尿褲子的故事,硬是當作笑料讓我們笑了好多年。
所以我愛吃柿子,大部分緣于兒時的饑餓,也緣于母親年復一年的電話。
現在倒好了,以前當稀奇當寶貝似的柿子遍地都是,再也不會出現被人生吃偷搶的現象。滿樹的柿子紅彤彤的,像一盞盞迎風綻放的紅燈籠,裝扮著孤寂的小山村,成了秋天里的一道別樣的風景線!
灣間隔壁鄰家有一棵,灣北頭大姐家門前也有一棵,家養的,個大,清甜;門前的堰塘堤上也有幾棵,野生的,皮薄肉厚。兩家人相繼都遷移到了鎮上、城里,獨守老屋的母親就成了與鄉灣和它們相伴相依的守護神。柿子熟了,母親就把她們從樹上摘下來,墊上稻草,一層又一層,整整齊齊擺進壇壇罐罐里“窩”紅,一到柿子皮松肉軟,就來電話催我們回去吃。
我們欣賞著,我們吃著,眼睛里,舌尖上,都是母愛的味道,鄉愁的味道!
(何寬闊,孝感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