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來臨,武漢長江大橋上人流如織。傍晚,長江燈光秀亮了起來,步行的游客更多了。這也是武昌區大橋清潔隊大橋班最忙的時候,班長王牡明帶領全班每半小時清一次果皮箱,犄角旮旯的丟棄物也要一一撿起。
“長江大橋是武漢的地標,是游客的必經之地。我們要干干凈凈地迎接他們。”王牡明對長江日報記者說。
4月24日凌晨5時起,武昌區大橋清潔隊大橋班環衛工人開始清掃橋面。
大橋班30多人,清潔25萬平方米,除掉機械清掃范圍,每人負責約3500平方米,丟棄物15分鐘內要撿起。這如何能做到?但他們做到了。
李紅梅說:“游客來了,不掃干凈丟武漢人的臉。家里來客人了,還要把屋里掃干凈咧。”
4月24日,清晨5時,城市尚未蘇醒,武漢長江大橋迎著蒙蒙雨霧。王牡明雙手推著掃帚,將大橋人行道旁的積水推至下水道。手機顯示,此時武漢氣溫8℃。大橋上體感更冷。一陣陣風夾雜著細雨,記者裹著羽絨服,仍凍得哆嗦。
王牡明58歲,做環衛已經42年。“我掃了20多年大橋,清楚記得,從武昌橋頭堡第1根電線桿數到第18根電線桿,是我們的保潔范圍。”她介紹,大橋班目前有30多人,其中2人負責橋面,對向作業。“你看,對面清掃人行道的,是我的同事陳小華。”
5時30分,車漸漸多起來,隨車濺起的水花,時時被風吹到身上。她們一邊掃,一邊用手抹去臉上的水。記者升起無人機拍攝,鏡頭里,雄偉的長江大橋伸向遠方,不留意,兩個橙色的身影渺小得幾乎看不到。
“掃大橋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樣嗎?”記者問。
“最明顯的是氣溫不一樣,夏天更熱,冬天更冷,比其他地方有時能差上10℃。”王牡明穿了厚毛衣,外面罩一件棉襖,不停走動會冒汗。她告訴記者,她習慣在秋衣里墊一條毛巾吸汗。
“掃大橋,我們常說‘三難兩多’。”王牡明說,“三難”指吃喝難、如廁難、拎水難;“兩多”指車多、人多。喝水、上廁所、拎水上來清洗道路,都要去橋下。“去趟公廁來回要20多分鐘。忙的時候不敢喝水。”
“現在游客越來越多,特別是傍晚,很多游客到大橋上看燈光秀,半小時就要清一次果皮箱。”王牡明一邊說,一邊不時彎腰撿起橋面的小樹枝,“垃圾不能掃到排水溝里。”
5時45分,天亮起來,橋燈逐一熄滅,王牡明和陳小華一人一邊,就快掃到第18根電線桿了。
“垃圾落地,15分鐘內要拾起來。”王牡明說著,走回橋頭堡,發現護欄縫隙有丟棄的垃圾,她蹲下來,臉貼著護欄,將鉗子伸進去把垃圾夾出來。下橋,看到路邊和花壇里有散落的樹枝,她也停下來,隨手撿進垃圾桶。
大橋清潔隊黨支部書記李紅梅常說:“游客來了,不掃干凈丟武漢人的臉。家里來客人了,還要把屋里掃干凈咧。”這些話大橋清潔隊隊員都記在心中。
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早高峰之前掃凈,早7時至轉鐘前保潔。這是環衛工每天在重復做的事。
大橋班只是大橋清潔隊的一個班,大橋清潔隊不僅掃大橋,還負責武昌區16條道路、3條車行隧道、2座高架橋、1座立交橋、5個地下人行通道、9座人行天橋的清潔,總面積約178萬平方米。全隊有300多人,黃鶴樓、首義廣場、武昌火車站都是他們的負責范圍。
大橋清潔隊的環衛工,導游指路、歸還失物、幫助走失老人……還有什么是他們不管的嗎?
李紅梅說:“我就想把環衛工人‘只會掃地’的標簽撕掉,我們用專業贏得尊重,讓城市更美好。”
“只要有暴雨、大雨,我都急得睡不著覺,害怕路面上積水。”周命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半夜冒著風雨從家里跑到現場。見路段上有積水,就用撈鉤把井蓋掀起來,再用自行車攔上,警示車輛、行人。
4月16日,2023武漢馬拉松開跑。當所有選手跑過武漢長江大橋,環衛工迅速進入賽道清潔,補給點撤離15分鐘后,橋面干凈得仿若未舉行過比賽,網友們稱之為“奇跡”。
“我把手揚得高高的,選手和我們擊掌。那一刻,感覺非常驕傲。”在長江大橋上保潔的周命,看到選手們奮力奔跑,情緒也被點燃。
不少選手對環衛工大聲喊:“辛苦了,謝謝你們!”
“那一刻,我感動得差一點哭出來。”周命說。
武昌大橋清潔隊的責任區,串聯長江大橋、黃鶴樓、首義廣場、武昌火車站,都是武漢的“窗口”。
《武漢市城市精細化管理提升行動工作導則》關于“精致環衛”有30條規定。“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下來都是打臉的”,李紅梅有時會調侃,但全隊上下,真的天天把這些條例當“理想”追求:作業面沒有“堆子”“點子”;大橋、廣場、車站是城市客廳,坐椅、護欄、桿子是城市家具,都要保持潔凈。
隨著科技進步,環衛機械化程度日益提高。灑水車會將丟棄物沖到路邊。最新型的吸掃車將清掃和灑水一體化,環衛工人親切地稱之為“巨無霸”。
“但最先進的機器,也不能取代人的勞動,不能替代我們環衛工。”什么樣的人可以做環衛工?李紅梅說:“有手有腳就行,但關鍵得有心,有心才會專業,才能成為好環衛工。”
武昌火車站西廣場有張永紅帶的一個班。“這里除了13個垃圾桶,還有32個花壇、120個座椅,每天都要清掃清洗。”張永紅告訴記者,火車站不同于道路,“我們努力的標準是可‘席地而坐’。”
剛來這里時,很多人會把環衛只當作一份普通工作看待。“但很快就會有特殊的責任感,甚至還有了成就感。”
在火車站,旅客常會因為匆忙落下東西,這個班向來有拾金不昧的傳統。4月24日中午,肖莉在站前廣場清掃,看見座椅上有一部手機,她撿起來立即向張永紅報告。見手機沒上鎖,便嘗試著打給失主的朋友。幾番聯系,晚上8時30分,失主從咸寧開車過來取回手機。
肖莉經常撿到游客物品主動歸還,她的想法很簡單,“你丟了東西會不會著急?會。所以,撿到東西一定要還。”
采訪中,肖莉笑稱自己是半個導游,“一天下來,差不多有20多人找我問路。問的人越多,我越高興,說明來武漢旅游的人多了”。
前不久,安徽“二哥”給周命又來了通電話,噓寒問暖。7年了,隔一陣兒“二哥”就會來電話。
“二哥”姓方,安徽人,之前他們并不認識。
7年前的夏天,“二哥”的兒子離家出走,流落武漢街頭,是周命和同事呂花容及時聯系上了他的家人。
“當時小伙又瘦又黑,坐在長椅上精神恍惚,看著不對勁。”周命帶他去了工作間,買來早餐、衣服和鞋子。得知他半個月沒跟家人聯系,周命開導他:“我們都養著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父母聯系不上你該多著急啊!”半個多小時后,小方報出了家人的手機號碼。
當天中午,“二哥”從長沙趕到武漢,一進門就撲通跪下……
大橋清潔隊有一本“雷鋒本”,已經說不清楚存在了多少年。不管歲月如何變,這“雷鋒本”一直不變:只要有好人好事,上面就會記下來。記者翻開記錄,每月都有歸還手機、電腦、現金、銀行卡的,還有幫助醉酒的、走失的老人和兒童的……大橋清潔隊的事,可不只是清潔這一樣。
李紅梅說:“我就想把環衛工人‘只會掃地’的標簽撕掉,我們用專業贏得尊重,讓城市更美好。”
大橋清潔隊的食堂,要求伙食少油、低鹽、低糖。
每位隊員的孩子,“隊長”都要結識,要他們到她這里至少聽一堂課。
李紅梅說:“環衛工作靠組織,組織要管人的成長。人心齊了,隊伍才會跟著你。”
黃鶴樓腳下,一棟不起眼的小樓,是武昌大橋清潔隊隊部。
走進樓道,兩邊墻上的圖文滿滿當當:有勞動模范,有好人好事,還有員工們成器的子女們……二樓有圖書室、榮譽室。榮譽室占據了最寬敞的一間房,集體的、個人的,獎杯、獎狀、錦旗都擺在里面。
三樓樓梯口對著員工食堂。記者到訪時,正值中午,大家圍著大圓桌吃飯。引起記者注意的是對廚師的要求:每個月只許用一壺油。李紅梅說:“環衛師傅年紀普遍偏大,一定要少油少鹽少糖。”
李紅梅說,人要有歸屬感,這棟樓就有大橋隊的歸屬感。她還說:“認知最重要,思想決定行動。”
李紅梅告訴記者,大橋隊有22個黨員,“這是全隊最強大的力量。黨員帶隊員,黨風帶家風。家里好了,工作才會好”。
每位環衛工的孩子,李紅梅都要結識,都要求來她這里聽一堂課。講講歷史,講講地理,講講道理。每年春節前,她都要把家屬們請來,吃一頓飯,真誠地說一句:“對不起,讓你們的愛人辛苦了。”2019年,他們還自編、自演了一臺“春晚”,大家圍坐一起說說笑笑,吃著餃子,好不熱鬧。
李國林夫婦來自四川,一干就是30余年。他們說這份工作收入不高,卻有歸屬感。
十幾年前,兒子沉迷網絡游戲,夫婦倆束手無策。李國林沒想到,李紅梅聽說后來到家里,勸導孩子。后來兒子游戲打得少了,學習成績也跟上了。
大橋清潔隊隊部頂樓有個花園,百余盆、幾十種花草,侍弄得鮮亮而茂盛。月季、紫藤、草莓、山楂、白芨、火棘、仙人掌、長壽花……都開滿了花。
“我們環衛工人特別喜歡環境整潔美好,誰來了都會上來看一看,澆一澆水。”李紅梅說,清潔隊從工作上說是一個單位,在生活中則激發著人們追求美好。
李紅梅就像一只“頭雁”,她幾十年深耕環衛一線,先后獲得武漢市“三八紅旗手”、武漢市勞模、湖北省五一勞動獎章、湖北省先進工作者。
在李紅梅的帶領下,大橋清潔隊先后被授予武漢市五星級基層黨組織、武漢市“群眾最滿意基層站所”、武漢市學雷鋒活動示范點等榮譽稱號。2014年,以她名字命名的“李紅梅勞模創新工作室”被市總工會授牌。
團隊里也涌現出“荊楚楷模”“長江大橋的生命守望者”涂曉珍、“武昌南大門活雷鋒”肖莉和張鋼珠、救助出走大學生的“環衛媽媽”周命等一批先進典型。(文|長江日報記者陶常寧 李玉瑩 通訊員殷莉紅 白丹 圖|長江日報記者劉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