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誠義公司在網上發布的招聘信息
圖為：2月5日中午，漢陽七里廟一銀行內，“兔子”（右一）帶應聘者在交通違法自助處理機上銷分
圖為：2月5日下午，“兔子”饒某（左一）帶應聘者到黃石市公安局交警支隊違法處理中心為車輛銷分4月4日，武漢警方將陽某（中）抓獲
楚天都市報訊 記者劉毅劉俊華
漢陽一家公司在網上長期招聘兼職司機，薪酬可觀。大批應聘者來到公司后發現，公司根本不需要司機，只需要他們的駕照。
今年2月，楚天都市報記者接市民舉報后，假扮求職者來到該公司應聘，并進行了約兩個月的暗中調查。原來，該公司從網上招來應聘的司機后，將其帶到外地，利用其駕照為違章車輛銷分，從中牟取高額利潤。
記者將情況向武漢市交管局通報后，交管部門高度重視。本月4日，警方查實該公司的違法行為后，將公司經營者陽某抓獲，并對其依法處以行政拘留。
公司網上招聘大量兼職司機
在漢工作的李明（化名）說，去年1月他想做兼職工作，在網上搜索發現，漢陽有一家名叫“武漢市漢陽區誠義汽車服務部”的公司在招聘司機。該公司自稱從事二手車的買賣服務，司機的職責是清潔、保養、駕駛公司的車輛，上一天班工資220元，當天結算。公司的地址在漢陽人信匯soho公寓。“一天220元，一個月下來工資可不少。”李明說，他看中對方在網上許諾的不錯薪水，于是決定去應聘。在與該公司負責人陽某取得聯系后，他前去面試，發現公司位于一間小公寓里。陽某當時稱，公司在武漢周邊收購二手車，需要人將車從外地開回武漢，所以需要司機。李明很順利地通過面試。
幾天后，李明去上班時發現，同時來上班的還有其他七八名新聘來的司機。陽某告訴大家，公司要收購的二手車還有很多違章沒有處理，需要他們協助處理，而且可能會將他們駕照上的分數扣光，為此公司會給錢補償。“有些應聘者聽說是要扣分，當即走了。我和另外兩個人想到，在扣分后或許就能得到這份工作，于是答應了他們。”李明說。
隨后，陽某帶著李明等三人到黃石處理了幾個車輛違章，李明駕照上的分全部被扣光。當天回到武漢后，陽某并沒有如事前承諾給他1700元，只給了他900元。而且此后，他也沒有得到所謂的工作機會，他覺得公司招聘司機是假，似乎是專門招人銷分的。
公司負責人自稱長年幫人銷分
楚天都市報記者上網搜索發現，“武漢市漢陽區誠義汽車服務部”在網上發布了很多招聘信息。按照該公司留在趕集網上的電話，記者與陽某取得聯系，假裝應聘兼職司機。陽某讓記者先去面試。
2月2日，記者來到該公司，公司內只有陽某一人。他先查驗了記者的駕駛證，然后簡單詢問記者是否因酒駕或毒駕被處罰過。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表示隨時可以來上班，主要工作就是幫公司將收購的二手車從外地開回武漢。
2月5日上午9時許，記者再次來到該公司，此時公司內還有另外六七名和記者一樣的兼職司機應聘者。
與前一次聲稱“需要司機將車從外地開回武漢”不同，這次陽某告訴大家說，公司收購的二手車有很多違章要處理，需要大家用自己的駕照把車輛違章消除。等駕照分數全部扣掉后，公司會給每人1500元錢；如果第二次配合公司扣掉所有駕照分，公司則會給2500元錢的酬勞。
陽某還稱，在駕照的分扣完后，應聘來的司機可以通過滿分學習和重考科目一，重新拿回駕照，整個過程只需要十多天。一個月內，一本駕照可以做三次這樣的操作，一年內可以操作36次，只不過第二次以后都要重考科目三。“駕照分扣光了，怎么從外地把車開回武漢呢？這樣屬于無證駕駛，被交警查到了很麻煩！”有應聘者表示異議。“你只要不撞車，沒誰會查你。”陽某稱，公司老板和其他員工也要用自己的駕照為過戶車輛消除違章，所以正式員工們也長年處于無證駕駛狀態。
只剩6分的駕照竟能扣掉22分
與所有應聘者交底后，陽某讓兩名老員工帶著大家，分別前往黃石和咸寧處理二手車違章，并將車輛開回武漢。因為記者的駕照是在外地申辦的，陽某首先要求記者將駕照遷移到武漢。
2月5日上午，該公司員工蔡某帶著包括記者以及另兩名應聘者謝先生和何先生，先到了武漢市車管所漢口分所，將駕照遷移到武漢市漢陽區。為何要先遷移駕照？陽某稱，這樣操作是為了方便處理違章。
填寫遷移申請、體檢、照相，在漢口分所門外，蔡某對這套流程異常熟悉，并讓記者等三人自行去辦理駕照遷移手續。閑聊中，蔡某稱自己到公司才一個多月，前期他也是用自己的駕照幫公司處理了違章以后，才得到了司機的工作。
駕照遷移手續辦完后，2月5日中午，蔡某又將記者等人帶到漢陽七里廟一家銀行前，一名戴眼鏡的男青年早已等候在銀行門口。
男青年首先要走了應聘者的駕照，隨后在交通違法自助處理機上進行操作，用記者的駕照為一輛車牌號為“鄂A10DG*”的小轎車消除了兩起違章，共計5分。記者駕照上原來就只有6分，消除違章后僅剩下1分。
當天中午，蔡某帶著記者等三名應聘者，馬不停蹄驅車奔赴黃石。
在黃石，蔡某首先與當地人饒某（音）取得聯系，由饒某帶著記者等三人來到黃石市公安局交警支隊違法處理中心。
在違法處理中心內，饒某又利用記者的駕照，先是為一輛牌號為“鄂BW912*”的小車消除了兩起共5分的違章，接著又為一輛牌號為“鄂BW136*”的車處理了一起超速違章，僅僅這一個超速違章，該車就被記12分。據查，這輛超速的車屬于黃石陽新韋源口一家工貿公司。“我的駕照在武漢扣得只剩下1分了，在黃石怎么還能處理這17分的三起違章？”記者不解地問。饒某稱：“這個你不管。”
記者發現，饒某還利用謝先生的駕照，為一輛車牌號為“鄂B8LA5*”的車消除了違章。該車于2017年9月15日上午9時許，在大廣高速上超速50%以上，被記12分。何先生的駕照也為一輛牌號為“鄂A95F7*”的車輛處理違章，一次性被扣掉了12分。
處理完違章之后，饒某顯得很輕松，在中心門口和其他俗稱“兔子”的分販子聊起天。下午5時許，饒某和其他“兔子”如同下班的同事一般，結伴離開中心。
駕照分數扣光只獲650元補償
2月5日晚7時40分許，記者和謝先生、何先生回到武漢，找陽某結賬。“你被扣了多少分？”陽某先詢問記者等人被扣了多少分，然后開始算賬。記者的駕照上只有6分，為何能處理5起違章，被扣掉了22分？對此陽某稱，因為記者的駕照辦理過遷入換證業務，所以在武漢處理違章時，扣掉的5分是從老證上扣的；而在黃石處理違章時，扣掉的17分則計入了新證。“賣分會拘留，還會罰款5000元。”陽某警告記者等三人，賣分是違法的，所以此事要對外保密。隨后，陽某還拿出一張協議要應聘者簽字，上面寫著如果該公司員工從事違法的事情，與該公司無關。“分都扣了，明天會安排工作吧？”謝先生問。“你無證駕駛撞死人了怎么搞？”與此前“沒駕照也可以將車開回武漢”的說法不同，此時陽某改了口。他語氣堅決地說，只有等駕照重新拿到后才能開車，近期內公司不會給應聘者安排工作。
陽某還稱，雖然應該給應聘者1500元，但按公司規定要扣一筆押金。除非應聘者再賣三次分，或者再介紹三個人過來賣分，才能把這筆錢全部給應聘者。當晚，陽某支付給記者650元錢，作為賣分的報酬。
和記者一樣，其他應聘者也只拿到了幾百元錢，他們紛紛大呼上當。
明確告訴應聘者當不了兼職司機
因為 12分被扣光，3月12日，記者參加了科目一考試，并按照陽某的要求到交管部門辦理了相關手續。
隨后，記者前往漢陽人信匯soho公寓與陽某再次見面，要求他將記者被黃石交警扣下的駕照取回。“你自己去車管所，就說駕照掉了，補辦駕照就好。”陽某稱，如果從黃石取回駕照，他還需要找人快遞回武漢，很麻煩。
聊天中，記者靠近陽某想看看該公司的營業執照，被其喝止。
3月28日，陽某終于告知記者，被扣的駕照已經拿回。當日中午，記者再次來到公司，一進陽某辦公室，發現又有兩人前來應聘兼職，他們正在填寫求職簡歷。在辦公室里面，陽某正在玩手機撲克游戲。“現在可以當兼職司機了吧？”拿回駕照后記者問。“不行！”陽某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押金也退不了，除非再賣分或者再介紹其他人來賣分。”
警方抓獲公司負責人處以拘留
3月29日，記者將情況向武漢市公安交管局通報，該局高度重視。經過調查后，警方認定陽某買分賣分的違法事實。4月2日，警方決定抓捕陽某。
然而，當日下午2時30分，民警以應聘者身份欲約陽某見面時，發現其手機處于關機狀態。隨后，民警對陽某的辦公室進行偵查，發現公司大門緊閉，門口貼著一張紙寫著“休假”。
人去哪里了呢？隨后民警展開調查，發現其并未離開武漢。
4月4日，民警再次實施抓捕，這次在漢口一家餐廳內將正在吃飯的陽某抓獲。據查，陽某今年30歲，仙桃人，去年11月開辦該公司，他對自己的違法行為供認不諱。
警方的《行政處罰決定書》載明，“現查明2018年2月2日至2月5日，陽某利用互聯網上以招聘駕駛員的名義，招聘駕駛人從事買賣駕駛證違法計分的違法行為，經舉報被武漢市公安局交管局民警查獲。經過調查論定，陽某的行為構成偽造證據的違法行為。”
辦案民警介紹，接到記者舉報后，民警在武漢找到了“鄂A10DG*”轎車的司機。該司機供稱，自己的車輛因有大量違章不能通過年檢，有“兔子”說能幫他消除違章，他就給了對方4460元，讓其消除總共計32分的違章。之后，那名“兔子”找到陽某，后者利用應聘者的駕照消除該車的違章，通過買分賣分陽某獲利不少。
據了解，4日落網時陽某還很驚詫和恐慌，沒想到民警會抓他，完全沒有在應聘者面前的囂張氣焰。
目前，漢陽警方已經對陽某依法處以行政拘留。
民警提醒買賣分數都會受處罰
分販子現形并落網，大快人心。但記者心中仍有一個謎團未解：自己的駕照上明明只剩下6分，為何在武漢、黃石兩地能消除22分的違章？
武漢市交管局相關負責人表示，這并非如陽某所稱的“違章被分別記錄在新老兩本駕照上”，而是因為電腦系統對違章處理的記錄錄入有時間差。
該負責人說，“兔子”首先在交通違法自主處理機上進行處理，在黃石則是在窗口處理的。在處理機上處理的信息，需要經過第三方網絡平臺，接入湖北省交管部門的數據平臺；而在窗口處理的違法信息，是直接錄入省交管部門數據平臺。這個過程不一樣，導致兩邊信息不是同時錄入交管部門的數據平臺，當黃石交警在電腦中查詢時，發現記者的駕照上還有6分，所以這才又處理了兩起違章扣除了5分。記者駕照上僅剩下的1分，按照規定可以處理那條計分12分的違章，兔子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才帶著應聘者輾轉武漢、黃石兩地銷分。下一步，武漢市交管局將向省交管部門反映情況，加強網絡建設，堵住這一漏洞。
該負責人還表示，目前，公安部對網上處理電子眼交通違法已實施了實名綁定，即一臺車最多只能綁定3本駕駛證。這一措施的實行，有助于控制買分賣分的違法行為。
該案辦案民警表示，去年一年，武漢市已經處理了59名買分賣分的“兔子”，其中1人還被刑事處罰，但這些人通過買賣駕照分數牟利不少，往往屢罰不改。現在的駕駛員大量違章后，就通過非法途徑去銷分，也導致“兔子”有了生存的市場。另外，警方在偵辦這類案件時，因為買分的和賣分的人往往都不愿透露情況，導致案件偵辦難度大。
辦案民警特別提醒，現在兔子利用互聯網以招聘司機為由找人買分賣分，從事違法行為，應聘者發現后應第一時間向警方舉報。如果不舉報而參與買分賣分，也會受到處罰。
辦案民警還透露，有關部門正在考慮將駕駛員違章情況納入個人征信系統，一名駕駛員如果違章太多，將對個人征信產生影響。這將直接影響到駕駛員以后在購買車輛保險時保費是否有優惠，以及貸款信用額度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