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劉葉
隨著雙腳不停動作，一人合抱的大水缸在腳尖翻飛，旋轉、跳躍，觀眾嚇得閉著眼。近日，“雜技演員分享第一視角蹬缸”“第一視角看蹬鼓表演”等視頻在網絡上引發關注，網友評論“掉下來怎么辦？”“腳比我手都靈活”“大妹子你看著點別砸了我”。8月22日，封面新聞記者聯系了其中一個蹬缸視頻的作者、中國雜技團演員李松蔓，了解“雙腳蹬萬物”的故事。
2018年，李松蔓獲得布達佩第12屆馬戲節金獎
雜技演員做自媒體
不想讓這門技藝消失
22日凌晨，記者在約定時間撥通了李松蔓電話。“實在不好意思，讓你等了兩天，我下午從團里訓練結束回來，這會兒還在剪視頻。”這名雜技演員有著東北女孩的爽朗，也非常直率，“我平時還在做自媒體。”
網上有好幾個高流量的蹬缸、蹬鼓視頻，和李松蔓相關的內容熱度不是最高，但根據平臺“大家都在搜”推薦，她的個人賬號赫然在列。李松蔓賬號認證為“國家一級演員”，個人介紹中包含“第11屆中國雜技金菊獎金獎”“第12屆布達佩斯馬戲節金獎”等內容。
“認證有利有弊，別人會認為你很專業，就把蹬傘、蹬鼓看得很簡單。但不管是蹬鼓、蹬缸等‘重蹬技’，還是蹬傘這種‘輕蹬技’，都沒看到的那么輕松。”李松蔓頓了頓，補充道，“這么說吧，只要是雜技，都曾付出過血的代價。大家看到的蹬缸，剛開始會戴頭盔護具練習，但學成后誰敢保證不失誤呢？所以砸臉上頭破血流都是有的。蹬傘看起來好像輕巧一些，但轉動的傘邊也會把小腿內側刮得血肉模糊”
李松蔓目前是中國雜技團集體蹬傘的主演，她最近一次演出已經是半年多前的龍年元宵節，在釣魚臺國賓館。“因為腰和脖子受傷，我沒辦法高頻次演出，所以除了每天的訓練，其他時間我就琢磨怎么做點蹬傘的事兒。”
李松蔓所謂的“做事兒”，就是推廣蹬傘這項雜技。“老師告訴我們，雜技是藝術，我們都要往藝術家這條路上走。但有人認為這就是天橋下賣藝雜耍，其實不是的。”李松蔓解釋，“我們也有專門的學校，除了基本功，還有舞蹈、音樂等課程，哪怕你現在要我跳任何一種民族舞，我都能立馬給你炫一個。雜技演員學這些，為的就是讓節目更有美感和內涵，像我們參加國際比賽，比如總分60分，20分是你的專業技術，20分是現場氣氛，還有20分就是你的表演藝術。”
蹬傘訓練日常
李松蔓一開始拍訓練視頻，但熱度不高，后來她開始整活：在街上蹬傘，在公園蹬缸，在北京潘家園蹬別人的遮陽傘，甚至還有夾子夾耳朵稱體重、頭錘A4紙測力量……李松蔓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從小學蹬傘，對雜技是打心里熱愛，但現在學雜技、關注雜技的人越來越少。我拿很多獎，會這個或那個技術，終究只是在雜技圈里打轉，所以我要做自媒體。躺路上蹬傘也好，找人聯動也好，包括拍第一視角蹬缸、蹬桌子，只有讓大家關注到我了，我才能反向把蹬技推出去。”
學藝二十年
她因雜技拿到北京戶口
李松蔓幼時在少年宮學習芭蕾舞，正好碰到中國雜技團去哈爾濱招生，“兩百多個小孩招了倆，我是其中一個。當時是九幾年，負責招生的團長說，如果去北京學習雜技就能有北京戶口，我爸媽同意了。”
幼時的李松蔓基本功并不扎實，當時的招生負責人、中國雜技團團長孫力力把她留在了哈爾濱。“我那會兒連翻跟頭都翻不好，團長讓我把基本功學好了再去北京。”
李松蔓學習期間蹬壞了無數把傘。“當時課程是1300元一節，買傘300多一把，傘太貴，我們就自己縫。”拆傘骨、縫傘把，用壞傘們東拼西湊，又成了一把可以蹬的好道具。“那會兒同學們都會修傘。我現在針線活挺好，跟小時候長期練習分不開。”李松蔓笑著說。
哈爾濱三年的小班授課結束，李松蔓到北京正式開啟學院式培訓。“早晨六點半到七點半上早課，翻跟頭、壓腿、倒立，然后吃飯。因為每個演員要會三個節目，所以八點半開始學蹬傘、轉盤子等等。蹬傘是蹬技中比較難的一種，學會了蹬傘，那你基本上就能‘雙腳蹬萬物’”。
傘具輕，而人對腳的控制也難。“最開始我們是學著用腳掌蹬傘面，轉動、拋接，然后是傘邊、傘尖、傘把，要隨時都能感知傘的重心和軌跡。”所謂的軌跡不僅是傘在拋接過程中下落的位置，還有氣流對傘具的影響。“傘很輕，再加上一點風都能把傘吹偏，所以精力需要高度集中才能感知它的位置，而且在蹬的過程中，要使用巧勁，腳脖子不能僵，這樣看起來才柔美、輕巧。”
16歲時，李松蔓從學校畢業，順利成為中國雜技團演員，跟隨雜技團去往多國演出，也逐漸從伴舞走向主演。6年之后，她在朝鮮拿到人生中第一個國際比賽金獎。“節目是扛人蹬傘，搭檔把我蹬起來，然后我在他的腳上做蹬傘表演。宣布獲獎名單時，先聽到了我們節目的名字，我心想，完了完了，沒演好，因為我習慣性認為都是先念銅獎的名字，后來才知道得了金獎。”
如今，李松蔓已經有了二十余年雜技經驗，可以完成傳人蹬傘、扛人蹬傘等多個高難度動作，還和隊友一起表演了全國獨一無二的裸腳蹬傘節目：《荷塘月色：蹬傘》。“穿鞋襪會增加摩擦和受力面積，肯定好操作一些，但裸腳更美，當時練得腳趾頭起泡、流血，最后結痂、成繭。但這些都很正常，每個雜技演員都是這么過來的。”
2023年，李松蔓和隊友帶來的《錦鯉戲蓮》登上廣東衛視春晚
李松蔓說蹬傘在雜技行業是個養老節目，對比其他高危雜技表演，蹬傘顯得溫柔很多，“只要控制得好，六十歲也能蹬。但同齡人和我一樣還在鐙傘的沒幾個了，很多都退出舞臺，一是結婚生子后沒有精力再專注演出，二是身體條件也沒有以前那么好。但我享受舞臺，喜歡掌聲和燈光，所以我還會繼續表演。”李松蔓隨后補充道，“我還是挺幸運的，很早拿到北京戶口，十幾歲爸媽就在北京給我買了房和車，我沒太多經濟壓力，所以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問到雜技團對于她做自媒體時的態度時，李松蔓語氣很輕松，“讓我不要影響本職工作，所以我覺得不反對，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圖據受訪者）
